某年冬夜，我在西南侗寨，一个老农指着电视上正领奖的女星问我：她穿这么少不冷吗？我本想告诉这位裹着旧棉袄的大叔：她与你生活在不同的温度。话到嘴边，又觉无趣，生生咽了回去。

时政与娱乐报道里，属于贵人们的世界永远四季如春。空调才是史上最伟大的发明，有了它，阶层与阶层之间只消用温度便可隔离开来。盛夏里总光膀子的，定是奔波于户外的体力劳动者。寒冬里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，可能是在北京站排长队买春运票的民工。无论寒暑炎凉，怀仁堂、钓鱼台和半岛里出没的贵客，你何时见过他们汗流浃背或哆哆嗦嗦。就算访贫问苦多穿几件，镜头外几十步，也必有数辆装备精良的VIP中巴在待命伺候。

上流衣装里的露背与皮草，只关风度无关温度。就算真到了世界末日，一票难求的方舟上也定会有属于VIP的温室。上了船的贵人依然穿着优雅套装，不厚不薄，贴身定制。试图效仿贵人们风度的草根，总是第一关就被温度打败。我们看见过太多西装革履奔波在盛夏街头的保险业务主任，和年关将近还穿着套装缩着脖子在地铁口摆摊的信用卡推销员。

那些快要毕业的大学生，也被叮咛务必穿一身合体职业装去应聘。面对汗流浃背却不敢松开领口的面试者，招聘台这头的经理们，诡异微笑中既有怜悯更有恒温间里的自得。那些最恶毒的裁缝铺甚至会告诉学生仔：我们也可以（在劣质面料上）为你绣上名字的缩写。不小心就成了茶水间里装逼犯的笑料。

是否可以四季如春，只是装逼的必要而非充分条件。当人工恒温环境日益普及之后，中高级逼就一边呼吁节能减排，一边奔向祖国南北、世界各地的天然温室了。去太平洋上的温暖岛国欢度春节，就是反季节装候鸟逼的好方法。装自己的逼让旁人说去吧。一个吃反季节特供蔬果，呼吸净化空气的高级逼与穿旧棉袄的老农，又何曾身处过同一温度。